蚂蚁的欲望与马的理想——张菱绘画意象

我看张菱的画会和别人有不太一样的感受，会有一种特别的惊喜在里面。就像你分别有两位过从甚密的老朋友，你以为他们之间并不熟识，突然有一天发现他们竟然是亲戚。

大约在十年前，接到南开同学的电话，跑到北京去看张菱的画展，那种惊喜感一下子就出来了。张菱是我大学的同学，自然是熟悉，她的那种幻漫式的水墨，也是我阅画时最爱关注的题材，所以看到这两种都熟悉的东西碰撞在一起，自然就觉得出乎意料。因为总觉得张菱会按照那一路唯美婉约的路子走下去，让外人看上去，也会觉得画如其人，很完整统一的感觉，没有什么跳跃感。

但是我想她终究是叛逆了一下，顺了自己的内心。

有时候所有的念头一下子都涌出来，就像一个瓶子里的贝壳，你把瓶子倒过来的时候那些贝壳都会卡在瓶子口那里，一个也倒不出来。有意思的念头也会是这样，想法太多就会都卡住了，彼此挤在一起，谁也出不来。所以，还是让那些念头孤零零地存在吧，谁也不碍着谁，一下子也就出来了。

我直觉张菱的画就有这么一种随意的倾诉在里面。我们搞一件艺术价品出来，其实最怕弄得特别有仪感。搞一个特别冠冕堂皇的出发点啊，做特别充分的准备啊，最后一准弄得跟大会发言稿一样，正确、严肃，却空洞无趣。我觉得最好的艺术作品或许大都是无聊的产物，美院系统开一个通长无趣的全体会，与会者先发一个速写本和铅笔，会后收集起来，准会是一个精彩的小品素描展。人的那种无聊、无奈全都倾泻出来了。越是活在无聊的环境里，就越是要追求点小意思吧，这或许是本能。

中国水墨通常会提供给动物很大的舞台，这些动物其实都代表着人类的情感与价值承载。因为在生活中，在旅行中与那些纯种赛马的近距离接触，张菱对马的气质与情感，也有了难以言表的调察，这些气宇轩昂的马儿，在张菱的画里，褪去了神秘的外表，却走向了另一种神秘，那是心境里的神秘。张菱画里的马儿，不经常在奔跑，却时常在舞蹈。看见张菱的画，也时常会有一种设想，如果唐宋那些丹青妙手，能够穿越到今天，他们会怎样利用今天的材料来绘画他们当时所捕捉的题材。我觉得或许会成为张菱的那些马，或许就是唐代的那些名马，她描绘的女郎，自然也是伴着唐马的上古名伶。对于一个生长在古长安，成家生活工作在北京的女艺术家，这些线索不是独立存在的，其中有着让人无法忽略的关联。

张菱的画里，总是离不开一匹马，一匹漂亮的，不寻常的马。我大约知道这匹马是从哪里飞跃而至的，它的额头上方，会写着清淳，透过这清淳，是眸里的远方。空中的鬃毛整齐飘扬，它的背上空空荡荡，但是我们都知道，那里承载着是张菱的远方。如何心系乡野，情倾古人。当画室外的阳光铺陈在楼间的草坪上，张菱的画笔也开始了不寻常的描绘。这描绘也等同是撕裂，撕裂庸长的时光，让一匹马跑起来，你凑近张菱的画，会听见盛装背景的交响。

张菱的俏气还体现在她对于线条的掌控与把握。对于一个从少时便沉浸在传统水墨时间的丹青绘手，能够从纤纤素纸中拽起几根爽气而又沉稳的线条是本事，也是愿望，能将此种愿景拴住自己的梦，我想，张菱的这些画，也就这么成了。

其实每一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匹马，它们有的在河岸上亲吻河水；有的在天空中奔跑；有的在草原上忽隐忽现；还有的隐匿在喧嚣街头。而张菱的这匹马，则一直在画布上舞蹈。在这个既古典浪漫又解构现实的画面里，你一定会以为那个舞蹈的女孩是张菱描绘的她自己，我更相信这只是一个心灵的替身。那个舞蹈的女孩，更多的代表着绘画本身，代表着若即若离，你抚得着，却又抓不住的艺术。

就像我们共同经历过的青春，它似乎漫长，却又转瞬即逝，那么我们当初的梦想呢，它是离我们近了，抑或是远了。为了让这梦想更清晰，更庞大，更真实，我们情愿变成一只蚂蚁，躲在草丛下，像马一样，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