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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孩子正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参与马术运动?

2024-4-3 11:16

摘要: 我们这一代人在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心灵饱受摧残
万众瞩目的2024爱马仕大奖赛第一轮刚刚结束,让人热血澎湃的附加赛即将上演。我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场地中央悬挂着的电子大屏,10分钟倒计时数字正在一刻不停地跳转。

严阵以待的场地工作志愿者

只有10分钟,这支强大的场地队伍需要将第一轮路线重新拆解并摆放。

实际上,这支强大的队伍由2个成年人、2个男孩以及18名女初中生组成。主力是女孩。

18名女孩飞速地、有章法地将障碍架、障碍杆和盆栽移动。她们可以左右开弓,一边提着一根障碍杆;她们可以大大咧咧地蹲下,背起装饰复杂的、沉重的障碍架。

离我最近的那个女孩实在让人心疼和敬佩。她的左腿已经严重地瘸了,但在这10分钟内,她依旧像被谁拧紧了发条般在场地内颠簸地跑着跳着,一边呲着牙,还一边搬着障碍。

让我汗颜的女孩们

她个子不高,很纤细,但不知怎么就充满了能量。我搬过很多次障碍杆,每次双手只托起一根。我也背过这些大障碍架,常常在下面艰难地移动着。我的结论是,我太娇气,我被保护得太好了。

从全世界最具有时尚气息的巴黎成长起来的女孩子怎么会如此粗粝?而她们,也都骑马,还都生在最爱美的年纪里。

这双手并不是那么细腻

我们参与马术的孩子可以吗?我想我们的孩子甚至是我身体条件和素质完全能够应付了,但显然精神并没有准备好。一方面,我们似乎被保护得太好了;另一方面,我们似乎在饱受摧残。我们的孩子正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参与马术运动? 


我听过一些奇葩的案例。下面这一个是安徽震龙竞技马房的创始人何日老五给我讲的:主角是个家里有几匹马的孩子。在穿戴好装备后,站在热身场旁边。教练牵着马走进热身场地,他/她没有移动一步,反而嚷嚷着让教练把马牵到他/她面前,似乎只需要迈出小小的一步,便可以翻身上马,风光极了!像极了封建时代的贵族!

不刷马、不备马、不牵着马走过长长的马道,享受骑着马风光无限地打完一轮比赛,翻身下马,大汗淋漓的马又交回到教练或者马工手里,世界冠军都不敢天天这么干。


我们有些孩子和家长在怕些什么?怕脏还是怕受伤?无论你在害怕什么,马术运动的特质永远都不会改变,它天生就和飞扬的马毛、吸引苍蝇的马粪分不开,它自然而然地就被列入到“有风险的运动”之中。

去年冬天,最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新闻是北京市一些校园实行的管理办法。我直接援引《法制日报》对北京市朝阳区学生家长张先生的采访:“我家孩子已经三年级了,课间还不怎么敢出教室玩,活动范围基本就是脚下四块砖”。后来,新闻又告诉我,广西、山西、河南等地的一些小学也有类似情况,原因是学校担心让孩子自由玩耍而受伤,担心发生意外“吃官司”。

厕所社交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AI制图)

我想起我的小学三年级,那是17年前了。下课铃声一响,我们早早伸出的左腿或者右腿(这取决于教室门口在哪边)立刻帮助我们助跑,飞一般地冲到乒乓球桌旁,冲到篮球架下,在大汗淋漓中,结束这十分钟的短暂快乐时光。小时候膝盖摔破无数次,至今膝盖处依旧是浅浅的黑色,但这些证明过我被保护的程度没有像今天的小孩这般严重。

2024年两会,代表们普遍反对学生们的“厕所社交”,提议将课间10分钟还给学生。这个严肃的问题还是得到了重视。

我脑海中一直闪出一个观点:我们在参与运动时的过度保护,似乎本身就与我们参与运动的目的相互矛盾。强身健体,本来就需要将身体当作烧红的铁块一样去击打和锤炼。现在给铁块加上金刚石罩子,再去装模做样地“百炼成钢”。

场地里交谈的志愿者们

过度保护这一点,在马术运动中尤其奇怪。马术运动的核心是什么?有人说是金钱。某种程度上,金钱起作用,但从来就不是核心。马术运动的核心是马,马让这项运动如此地与众不同,虽然马也让参与这项运动变得昂贵。

我们刷马、给马抠蹄、给马洗澡、给马剃毛、给马穿马衣;他们生病了,我们陪着熬夜;我们体验训练中的困顿和柳暗花明;我们经历赛场上落马的阵痛和胜利骑乘时的高光时刻。所有这一切的参与才让我们能够成为骑手。然而,这其中的每一部分参与又充满了风险。在面对这种陌生的、充满警惕的食草动物时,我们需要去感受他们的内心、去理解他们的思考方式、去了解他们的喜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形容这件事,纵然过分,但有些合适。显然,被过度保护的骑手离成为真正的骑手还差一段长路要走。


我是1997年出生,我们这一代开始,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感谢我的妈妈。

《马术》杂志主任编辑万付林 在2024“跳跃,爱马仕”马术障碍赛现场

我们这一代人在身体不受伤的情况下,心灵饱受摧残。我的同龄人很多小学时就开始上各种补习班和各种兴趣班。我们家条件不优越,我从小就没上过。感谢我爸爸。

补习班和兴趣班在中国的城市里很普遍。孩子们工作日晚上写作业,周末全天会像成年人一样奔波。


北京奥运会骑手黄祖平教练常常给我强调一点:我们中国青少年骑手成长的窗口期很短。小学四年级、五年级的青少年骑手身体力量、平衡和柔韧性有了一定的水平,心理素质、独立思考能力和接受信息的能力也和更小年龄阶段的自己有了质的区别。到了五年级下半年,这些青少年一定会被带到小升初备战的赛道之上。所以,初中以下的青少年骑手快速成长的时期只有一年,前提还得是遇到合适的马、合适的好教练和好机会。

按照这个逻辑算,初中有两年窗口期,高中还能掰着手指算出紧巴巴的两年。


而在这五到六年时光里,不少孩子还要至少学一门比如钢琴、书法这样的艺术类特长。孩子们还要和题海苦战到底,解决“通过阴影面积算体积”的烧脑学术难题。所以,我们的青少年骑手要和欧洲的青少年骑手去赛场上竞争,光鞍时都不够拼。

有些时候,你不能苛责这些青少年骑手不爱马。他们也爱得深沉。我在马房见过初中男孩急匆匆地给他刚刚骑过的马喂胡罗卜,他一定希望马的两排臼齿能像碎石机一般工作。马房外的爸爸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不得不丢下还没喂完的胡罗卜,在马儿满是不解的目光中,提着硕大的背包,飞一般地赶往下一个争分夺秒的战场。


另一方面,新兴的娱乐方式,比如VR游戏、电子游戏、动漫、社交媒体以及无孔不入的短视频正在分割青少年的时间。

这个趋势出现在全世界。欧洲老骑手们抱怨现在孩子们都戴着Airpods耳机备马和骑马。我们似乎再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时间来一次解决一个需求。集中全部注意力只办一件事,似乎是老派和低效的做法。

德国骑手马库斯·恩宁,揽获了奥运会金牌、世锦赛金牌和欧锦赛金牌,被称为“上帝送给马术界的礼物”。他看到年轻一代在远离马术的核心,感叹道:“看到如今的年轻一代骑手以不同的方式参与这项运动让我感到害怕。大多数马术培训场所90%的时间都在谈论健身,这个那个的,而他们错过了最重要的那部分——你的马。我的成长方式完全不同,我亲自照顾我的pony和马,与他们共度时光。”

马库斯·恩宁和“Calanda 42”

这位受人尊敬和追捧的德国骑手还说:“在我看来,年轻人似乎跳过了一大步,当他们水平还在国家级比赛时就参加了国际比赛,这也导致国家级比赛快灭绝了,而国际比赛的出场骑手数量疯狂增加。我担心年轻一代骑手正在远离马术的核心——马。”他这句话可以引申出的一个观点就是冠军不一定是最会骑马的人。受人尊重的不一定是冠军,受人尊重的往往是懂马、懂马术且爱马的马术人。被称为“Horseman”,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荣誉。

我们参与马术运动的时间不再完整,参与的方式不再纯粹,这会让我们的收益大大降低。在这项传统和自然的运动中,体会另一种动物的需求和情绪,让心灵回归到生命和生活本身,是它宝贵价值所在。


我们都太急了,似乎都忘了眼前这一切似乎就是最美妙的东西了。我又想起那个蓄满白胡子的巴黎老先生,坐在我后排,在爱马仕马具奖比赛前,给我上了一课。

我在拍骑手走路线的视频素材以留备用。第一轮比赛即将开始了,他终于憋不住了,开始用英语夹杂着法语尝试和我沟通。他的英语比我强不到哪里去,断断续续,磕磕巴巴。但话我还是听明白了:“小伙子,你应该享受比赛,通过眼睛,而不是通过冰冷的机器。你可能会看到西蒙·德莱斯特、朱利安·艾帕拉德、斯科特·布拉什、本·马赫,但当你举起手机开始拍,那种感觉就不会在了,你不会再感受到人和马之间的联系,也不会再感受到他们和另一对人马组合之间的细微差别了。视频可能会出现在你的社交媒体上,但你确定你会重复观看这段视频吗?你确定看录像能像用眼睛看那般留下印象和记忆吗?”


我们现在的生活太赶了,太着急了。以前车马很慢,以前膝盖上的伤疤也是一茬接一茬。我们有“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时候,我们也有“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时候。即使是在如今,也有毛不易的“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守着我的善良,催着我成长”的歌词涌现,也有李子柒和归乡人山白这样的自媒体吸引巨量的关注。我们是有慢生活土壤的。

我们的大部分孩子太娇气了。然而,我们骨子里有“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的巾帼气魄,我们从小接受的是“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深刻教诲。

我们参与马术运动的方式实际上是我们参与整个生命体验的方式。如果是这个逻辑,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是不是都很危险?我劝大家不如慢下来,不如该粗糙就粗糙起来。

文/万付林 图/Hermè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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