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公马经济学漫谈

提到纯血马赛马，很多人脑海里的第一反应都是一个字“贵”。美国乡村里的一匹马，甚至比北京三环边一套房还值钱，我们不禁要问一匹马到底凭什么值这么多？达利项目实习生胡月朦基于自己两年多来对世界各地赛马产业的深度参与，结合自己的专业所学进行系统分析，从客观的角度出发为我们直观地解答纯血马赛马经济学的妙趣。

纯血赛马分工里大体有这样几个“工种”：现役赛马、种公马、繁育母马、幼驹和一岁马。纯血马一般从两岁半左右开始参赛，三岁达到运动顶峰，比赛成绩好的马在四岁退役，公马升级为种公马，母马退役成为繁育用母马。

现役赛马是继续比赛还是退役，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马主的意愿。也不乏很多马主希望看到自己的爱驹一直驰骋赛场——“美国梦”的典型代表“闪亮加州”（California Chrome）就是三岁赢取三冠王前两战、五岁赢取迪拜世界杯，疯狂吸金超过 1 千 4 百万美元，他在六岁时还参加了奖金一千二百万美元的世界最贵比赛“飞马世界杯”，虽然在该场比赛上他并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但其运动成就以及对赛马运动做出的贡献不亚于任何一个人类运动员。

既如此，马主们有什么理由不让马继续比赛赚奖金，反而让他们退役呢？当然是因为退役成为种公马会获得更多的收益啊！

种公马，顾名思义就是配种的公马。纯血马不同于其他种类的马，血统等级的前提是必须自然交配生产，人工授精和胚胎移植等技术在纯血马界并不适用，这是确保纯血马基因和血统纯正的重要保证，也奠定了种公马们在纯血马世界的稀缺性和绝对地位。由于马匹体内激素、荷尔蒙等原因，大多情况下公马无法竞赛与配种兼顾，因此对于纯血马，我们讲种公马时都是指已经从赛场退役、不再继续比赛的马匹。

“交换价值是商品价值的表现形式”，那种公马价值的表现形式又是什么呢？把它拉到市场上去问问价肯定是不现实的，最简单的衡量方式就是它的配种费，一匹种公马，其配种费可以从几百美元至几十万美元不等。

如同一套房屋价格可以由地段、面积、户型、朝向、物业、开发商等等诸多因素决定一样，一匹种公马价值的影响因素包括了其本身血统、体型、竞赛成绩、以及最重要的子嗣表现。

一匹种公马自赛场退役伊始，还没有子孙后代诞生，这时他的价值主要由他自身的血统、之前竞赛生涯的比赛成绩来决定。经过四、五年的时间，当其后代子嗣达到竞赛年龄，也就到了种公马们“父凭子贵”的时候。这个时候对种公马们身价影响更大的因素就是他们的下一代儿女们在赛场上的表现了，冠军数量越多、质量越高、比例越大，种公马们的身价就会随之上涨。

2015年，“美国法老”（American Pharoah）成 为37年来首匹摘得“三冠王”桂冠的赛马，创造了美国赛马新的历史，“其父尼罗先锋”（Pioneerof The Nile）的配种费立刻由2015年的6万美元暴涨到2016年的12万5千美元。

一匹优质种公马一年可配母马的平均数在130-150匹左右，有些马场对旗下种公马“高标准，严要求”，每年配种数可达200甚至更多。正常来讲，北半球繁育季节从2月14日情人节开始，直至六月中旬甚至六月底结束，在此期间，种公马头牌们每天会出场3-4次，兢兢业业。此外，由于南北半球季节相反，繁育季节也正好错开，一些极受欢迎的种公马会在南北半球穿梭配种，那么其配种费收入甚至可以直接翻倍。

假设一匹种公马的配种费是5万美元，在2016年整个繁育季节里配种100匹母马，母马受孕率是80%，那么仅仅在2016年一年，这匹种公马带来的收入就是：

50,000×100×80%=4,000,000 也就是 4 百万美元！而这只是在一个半球一年的收入！

有了这4百万美元的底气，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很多马主会选择退役旗下优秀赛马了。当然了，现实生活并不是小学数学应用题，商场里明码标价的衣服也会有过年过节打折促销的时候，纯血马市场也一样。考虑到影响种公马价格波动的诸多因素，在具体计算一匹种公马价值时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目前比较常用的一种估算种公马（特别是新退役种公马）价值的方法为配种费乘以300（也有人用配种费乘以500来估算），不过无论哪种计算方式，背后原理即为上面那道数学应用题。

那么作为决定种公马价值的重要因子之一的配种费，又是如何决定的？

在赛马体制发达的国家，纯血马赛马已经发展成为一个非常成熟的产业链，而种公马生意则是这个产业链中无比重要的一环。对于很多种马场而言，身价昂贵的种公马早已不是满足人们对马的休闲娱乐需求的工具，而是支撑起马场生意大头的核心资产。

为了最大化地实现种公马的效用和价值，种公马们不仅有专门的马工提供 24 小时不间断无微不至的照顾，更会配有专门的市场宣传团队，在不同阶段对旗下种公马进行有针对性的广告宣传。

此外，由于一匹种公马每年能够配种的母马数量有限，热门的种公马就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紧俏局面，这时会有专业的团队对候选名单上的母马进行筛选，只有那些“血统高贵”或者“基因匹配”的母马才能从“海选”中脱颖而出。

而一匹种公马配种费的高低，则是整个团队在繁育季节开始前三个月左右共同商议的结果。定价基本原理就是经济学上的“需求 - 供给”关系。

举个例子，假如有一位名叫凯莉的马主购入了一匹种公马，并取名为“摇钱树”，今年配种费定为1万元，目标母马数量是100匹。在这里“摇钱树”的估值就是10,000×300 = 3,000,000，也就是说“ 摇钱树”的购入价要在少于3百万时，凯莉才能有比较大的把握在后期收回成本。

然而由于包括管理不当以及错误预估市场等诸多因素，直到今年繁育季节结束只有80匹母马来拜访“摇钱树”，其中还包括免费赠送的、买一送一的等情况，并没能按照预期达成指标。那么明年如果凯莉还想让“摇钱树”完成100匹母马的年度目标，就要考虑把明年的配种费定到8000甚至更低来吸引更多的母马前来配种。

相反，如果今年“摇钱树”受到市场热捧，无数马主不惜豪掷千金只为一求“摇钱树”之子，哪怕在把交配母马数量提高到130匹以后还是要狠心拒绝掉很多马主对“摇钱树”的厚爱。此时马主凯莉可以做的除了暗自窃喜以外，最冷静理智的做法就是在下一年提高“摇钱树”配种费，以价格为门槛挡掉一部分母马。因此下一年，“摇钱树”的配种费很有可能上涨、翻翻，甚至成倍增长。

美国著名种公马“机灵”（Curlin）就是非常典型的第二种情况。“ 机灵”在2015年赛季产出“Stellar Wind”,“Curalina” 等众多明星赛马，市场需求暴涨，其配种费由3万5千美元狂飙到10万美元。2016年，其子“狂想家”（Exaggerator）又赢下三冠王第二站普利克里斯一级赛（Preakness Stakes），今年，“机灵”更是势头不减，配种费再次大涨到15万美元。

此时可能有人会问，既如此，为何不直接把配种费定到最高，比如让“摇钱树”明年的配种费飞涨到100万，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负担起，这样只需要配种2次就可以达到与2万配种费配种100次同样的收益？如此还可以减少人工成本！或者采取饥饿营销策略，降低“摇钱树”交配权的供给量，每年只交配30匹母马，以珍贵稀缺性来吸引群众目光、引发市场追捧。

以上两种说法都极有道理，但种公马价值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父凭子贵”——刚退役的种公马可以凭借他在运动生涯中的各种优异成绩而引起关注，然而在几年后，随着新的优秀赛马层出不穷，人们也会慢慢忘记种公马本身的竞赛成绩、能力水平，这时种公马必须要靠其子嗣的竞赛成绩、拍卖价格来证明其实力。

越多的交配意味着越多征战赛场的子嗣，无形中会大大提高其后代中潜在的冠军数量。这也是为什么众多马场哪怕降低配种费也要保证交配量的原因之一。

对于刚刚从赛场退役成为种公马、还没有子嗣出赛的“准爸爸”们，它们的配种费会在接下来的几年内受多种因素影响呈现曲线式波动。为更直观地剖析新晋种公马们的身价走势，我们仍以马主凯莉的种公马“摇钱树”为例。

假设“摇钱树”出生于2013年，按照北半球每年1月1日马匹自动长一岁的惯例，2017年正好满四岁。“摇钱树”血统优秀，三岁时（2016年）在赛场所向无敌，马主凯莉决定从2017年开始终止其运动员事业，退役“摇钱树”并开始其配种生涯。

退役伊始，人们都还对“摇钱树”在役时惊人的运动天赋和出色的赛场表现记忆犹新，而此时的“摇钱树”由于还没有代表子嗣参赛，配种费只是处于市场价格中游。母马马主们都希望为自己的爱驹找一匹年轻帅气的“如意郎君”，和市场同价位种公马相比，“摇钱树”有着更高的性价比。

此外，新晋种公马未知基因带来的后代的不确定性也深深吸引着爱冒险的纯血马马主们。因为一旦长成的后代证明“摇钱树”是一匹可以传递运动基因的优秀种公马，那么“摇钱树”的配种费会立即上涨，对于这些在一开始就支持“摇钱树”的马主来讲，其旗下“摇钱树”子嗣们的身价也极有可能会随之上涨。

一年过后，人们对“摇钱树”本身的赛场表现有些淡忘，而“摇钱树”的首季子嗣也要等到2、3月才能大批量面世，其基因传递能力以及子嗣质量在短期内还是未知数。

而在2018年，有猎奇心理的马主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摇钱树”退役后那一年新涌现出的成绩优异的“樱桃树”、“核桃树”等新晋退役种公马， “摇钱树”门前不禁有些冷清，其配种费也因为之前讲过的供求原因随之下降。

值得注意的是，“摇钱树”的首批断奶驹会在2018年10月左右在拍卖会上与大家见面，这批马驹的品相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摇钱树”2019年的配种费走势。如果是一批眉清目秀的“萌娃”，那极有可能会重燃马主们对“摇钱树”的热情，但如果是一批品相不佳的小马驹，那凯莉作为“摇钱树”的主人就要头痛了。

这是一个很尴尬的时间点。一方面，“摇钱树”已经从赛场退役两年，除非他的运动生涯有像“范高尔”（Frankel）那样辉煌的成绩，不然马主们已经很难回忆起“摇钱树”两年前在赛场叱咤风云的盛况。另一方面，“摇钱树”的子嗣们目前还没能上场征战，他作为种公马的价值还无法通过其子嗣的赛场成绩表现出来。为了能继续吸引马主来配种，凯莉只能再次降低配种费以求能为“摇钱树”带来尽可能多的妻儿子女。

同时，“摇钱树”的首批子嗣今年长成周岁驹，9月开始大量出现在周岁马拍卖会舞台上。和断奶驹拍卖原理相似，周岁驹的价格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该种公马后续价格走向。

此外，整个纯血马圈似乎都极有追求新事物的风潮，马主们追捧新退役的首季种公马，拍卖会买家们也会高价购买新种马的首季子嗣。下图是笔者对 2006年到2015年10年间所有北美拍卖会上售出的周岁驹价格中位数的统计，其中绿色代表新退役种公马的首季周岁驹拍卖价中位数，红色是所有种公马的周岁驹拍卖价中位数，这里可以明显看出新退役种公马的子嗣价格高于市场平均水平。

“摇钱树”的首批子嗣终于长到两岁，可以上阵赛场一展雄风。如果“摇钱树”的两岁儿女们今年成绩优异，那么凯莉明年就可以趁热打铁顺势提高“摇钱树”的配种费；如果它的周岁驹在拍卖会上再拍出高价，那凯莉更是喜上加喜；但是如果它的儿女们并没有跑出成绩，凯莉就需要苦思冥想出各种不同的宣传点来为“摇钱树”造势，并祈祷它的儿女们可以在下一年跑出好成绩。

一般来讲，种公马的价格在第五年后会处于一个比较稳定、可预期的状态。就“摇钱树”来说，他2021年之后的配种费会受到其周岁驹的成交价格、儿女的竞赛成绩等因素的综合影响，但万变不离其宗，基本的思考角度和分析方法都如前文所述。

纯血马的世界变换莫测乐趣无穷，此文虽远不能解释清楚其中各项原理，但希望可以借此抛砖引玉，让更多人认识赛马，喜爱赛马，并能为那些有准备投资纯血马打算、特别是开展种公马生意的马主们，在带领中国赛马走向国际化的路上贡献绵薄之力。